暗室之光(蔡苏娟的感人见证!)

出身官宦名门,历经53年暗室生活。从雍容华贵的千金小姐到身缠病痛的暗室之后,从佛教徒到基督徒,从中国到美国……她虽流离辗转,饱经苦难,内心却始终充满光明、信心、喜乐。本书为蔡苏娟著作全集(《暗室之后》、《暗室之后续集》、《暗室珍藏》)合编本,荣美见证震撼人心。

SKU: 2902 分类:

描述

报佳音号 2902
作者 蔡苏娟
ISBN 9787802562486
出版社 群言出版社
出版年月 2011年8月
开本 16K
页数 161千字;270页

历尽苦痛,穿越黑暗,终入光明。

荣美见证,传扬福音,建造生命。

“最有吸引力,最富感动力的一本自传”(葛培理语)。

出身官宦名门,历经53年暗室生活。从雍容华贵的千金小姐到身缠病痛的暗室之后,从佛教徒到基督徒,从中国到美国……她虽流离辗转,饱经苦难,内心却始终充满光明、信心、喜乐。

在她将近一世纪的生涯中,中国正值社会、思想、政治上的大变局;中国教会也在传教士初建的基础上,历经自立、成长、转型的过程。蔡苏娟的一生,正是这历程的缩影。两种时代、两种文化、两样生活,交织在她人生的际遇中——成为神迹,令人感佩!她被人称为“姐姐”、“七姑”、“老婆婆”和“蔡小姐”,她那如沐春风的慈颜、深入浅出的喻证、传道解惑的热诚、细腻妥帖的心思、关顾后辈的音容,将永远活在人们最深的记忆中。

本书为蔡苏娟著作全集合编本,文笔优美,荣美见证震撼人心。其中,《暗室之后》为中文新译本,更符合当代人的阅读习惯。

适于向未信的人传扬福音,亦引领基督徒建造更加仰望主、信靠主的生命。

《暗室之光》作者简介

蔡苏娟(Christiana Tsai),

1890-1984年,祖籍杭州。1890年2月12日岀生于南京官宦之家,在家中24个孩子中排行第18。十六岁时,她成为基督徒,之后,使全家55人都接受了基督教信仰。

1912年,蔡苏娟与其干妈玛丽﹒李曼(Mary Leaman)赴美国休假,到美国各地基督教会和神学院证道,并曾到华盛顿访问,受到美国总统哈定(Warren G Harding)的接见。

1931年,蔡苏娟身染重疾,从此卧床不起。她的眼睛对光线极度敏感,必须要待在幽暗的房间里。1949年1月,李曼﹒玛丽女士偕蔡苏娟一同返回其故居——美国宾州兰开斯脱的乐园镇养病、定居。1953年,蔡苏娟用英文口述写就的《暗室之后》(Queen of the Dark Chamber)在美国出版。该书曾被译成50多种文字(1957年中文版岀版)。此后三十几年中,蔡苏娟在一间密不透光的暗室里接见了成千上万慕名而来的来访人士,并以生命向他们作见证。世界各地不知有多少人因她的经历与见证,生命与人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1978年,《蔡苏娟(暗室之后续本)》岀版(1979年中文版岀版)。这两本书记述了她一生信仰生活的经历,读来感人至深。《暗室之后》还被改编成戏剧、电影等。1982年,《暗室珍藏》中英文版同时问世。

1984年8月25日,“暗室之后”蔡苏娟病逝于美国宾州兰卡斯脱城医院。

【蔡苏娟遗言】

郑期英 译

亲爱的主内朋友: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或许认为我已在坟墓里。但我要你记住,我不在那里!那在暗室中五十三年的躯体会在那里,但不是我!约翰福音十四章二至三节主曾应许:“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若是没有,我就早已告诉你们了。我去原是为你们预备地方去,我若去为你们预备了地方,就必再来接你们到我那里去。”所以我已经与主同在了。能与我最衷爱的也是服事多年的主在一起,这是何等喜乐的事。在我离开前,我想对你们说几句告别的话。

赞美神,约翰福音三章十六节提到“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我是世界上千万罪人中的一位,但是靠着他的恩典,不是我的功德,我成为得救的人。

朋友们,请不要提任何我做过的事。我不希望你们为我编“特别专辑”,也许你们认为为我做了一些有价值的事,但是在神面前,人“所有的义都变成污秽的衣服”(以赛亚书64章6节)。

许多时候,访客们来时,我未能把最宝贵的信息——主耶稣基督的救恩告诉他们。唉!我只有流泪求主赦免,因为我不是他的好使者。

我亲爱的亲朋们,请原谅我多次在言行上所犯的错误,因为我没有做到“你们的言语要带着和气,好像用盐调和,就可知道该怎样回答各人”(歌罗西书4章6节)。

我再次赞美我的主耶稣,因我得救不是靠善行,而是靠他的恩典。使徒行传十六章三十节带给我很大的安慰。狱卒说:“先生,我当怎样行才可以得救?”回答是:“当信主耶稣,你和你一家都必得救。”

多奇妙!我能永远得救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乃是因为我相信耶稣基督。

愿主耶稣赐福你也使用你,成为他流通的管道,引领多人归向主。

谢谢你们为主的缘故在我身上所做的,我会在天上珍珠门口等你们。

《暗室之光》编者说明

《暗室之光》由蔡苏娟所著的三本书合编而成——《暗室之后》、《暗室之后续集》和《暗室珍藏》。

《暗室之后》英文版(Queen of The Dark Chamber)于1953年8月在美国芝加哥慕迪出版社出版,由蔡苏娟口述,董海伦(Ellen Drummond)记录。1957年8月,该书中文版(袁厚载译)出版;曾被译为三十多种文字,并有盲文译本,也曾被改编为剧本、录音带、广播剧和电影等。本书采用的是况志琼于2010年7月翻译完稿的《暗室之后》中文新译本。

《暗室之后续集》英文版于1978年出版,由蔡苏娟口述,董海伦记录。1979年4月中文版出版,本书采用的《暗室之后续集》中文译本(涤然译)即是该版本。

《暗室珍藏》中、英文版于1982年11月同时出版,这是蔡苏娟五十多年来在暗室中为访客讲述的信息、比喻和见证的精选,中文版由苏文峰翻译。本书采用的《暗室珍藏》中文译本亦是该版本。

蔡苏娟(Christiana Tsai),1890年2月12日出生于中国南京一个官宦世家,1984年8月25日卒于美国。十六岁时,她在美北长老会(Presbyterian Church i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传教士查理·李曼(Charles Leaman)设立的南京明德女子学校就读期间,成为基督徒。1921年,她与查理·李曼之女玛丽‧李曼一起,到美国各地证道,并曾受到时任总统沃伦·盖玛利尔·哈定(Warren Gamaliel Harding)的接见。

1931年冬天,蔡苏娟在上海患了严重的疟疾,导致眼睛无法见光,且行动不便,被病困于暗室中多年。1949年,五十九岁的蔡苏娟随玛丽‧李曼迁往李曼故里——美国宾州兰开斯特乐园镇定居。1953年,由她口述的自传《暗室之后》出版。此后,蔡苏娟在一间暗室里招待了无数位慕名而来的访客,为他们作见证,并出版了更多著作,包括《暗室之后续集》、《暗室珍藏》等。

蔡苏娟出身富贵,一生受尽疾病患难折磨,却因着信仰的原因,成为一盏“点着的灯”,做了无数人生命的导师和良伴。葛培理(Billy Graham)曾评价其著作是“最有吸引力、最富感动力的自传”。

在本书付梓之际,由衷感谢Ambassadors for Christ, Inc.(美国)的授权及苏文哲老师热忱的支持、随时的帮助,感谢《暗室之后》中文新译本译者况志琼的辛劳付出。

愿《暗室之光》真的在暗室中发光,照亮读者的心灵。因为“黑暗也不能遮蔽我,使你不见”。

编者

2011年5月4日

谨推荐《暗室之后》

因为上帝藉着这本书说话,所以我十分高兴推荐《暗室之后》给任何地方的基督徒阅读。

这本书见证基督,唯有他足够拯救这个苦难的时代。此书在这充满罪恶的污臭之世界里,发出信心的芬芳;它并准确地表明,在基督里的信心,足够战胜人生旅程中之一切变化和不利的环境。疾病的打击、苦痛的逼迫和一切不幸之状态,皆在主权柄之前望风而逃,好像黑暗在中午的日光下完全消散了一般。

著者使我们感觉到一个民族心弦的颤动,并尽了最大力量,说明基督足够拯救那伟大而有需要的民族。在苦难的洪炉中,蔡小姐发现了锻炼心灵的秘诀,在暗室疾病中,她竟找到了世上的光。

愿她在本书中所作的见证,所叙述的工作,所发出的呼声,得到许多人的阅读,被迅速地接受,愿亿万的中国人阅读此书之后,能寻到那照亮蔡小姐心灵的亮光,这光虽在蔡小姐受苦的暗室中,仍能使她的信心火热。

葛培理(Dr. Billy Graham)

《暗室之后续集》自序

谨以此书纪念我敬爱的干妈,玛丽﹒李曼小姐,

她带领我在我们救主耶稣基督里,走上平安之路。

在那条路上,我们两人同行了五十八年。

没有她的扶持和代祷,神的工作绝不能藉着我完成。

记得我撰写第一本书《暗室之后》的时候,曾用一年的时间几乎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该书上,一行行地推敲祈祷。该书于一九五三年出版后访客如潮水般涌进我们的家。来受训的军官、中国海员、学生、国际友人、美国妇女宣道部、中外教会团体、主日学儿童等等。

我已经在幽暗的卧室中度过四十七个年头了,但我的救主耶稣基督,一直做我暗室中的光。一九四九年,我第二次来美国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主继续导演的戏剧。现在我要叙述的就是我被困在暗室中的前因后果,回忆感想以及发生在暗室中的事,如何产生超越的效果等等情形。但愿一切荣耀归于神,因为是他在我暗室中做成一切的事。我不断地求他使我保持谦卑。如果有一天我高举自己胜过高举我最尊敬的主耶稣基督时,神一定会把我撇在一边。他说过:“我必不将我的荣耀归给别人。” (以赛亚书二章8节)

我多么荣幸,在这些年间认识许多主内朋友,他们提供许多宝贵的意见,使我能完成这本续集。深恐挂一漏万,因此我这里不提名地向每位有份于本书工作的人,致最深的谢意。

让我爱而不受感戴,让我事而不受赏赐,让我尽力而不被人记,让我受苦而不被人睹。只知倾酒,不知饮酒;只想擘饼,不想留饼。倒出生命来使人得幸福,舍弃安宁来使人舒服。不受体恤,不受眷顾,不受推崇,不受安抚。宁可凄凉,宁可孤苦,宁可无告,宁可被负。愿意以血泪作为冠冕的代价,愿意受亏损来度旅客的生涯。因为当你活在这里时,你也是如此过日子,欣然忍受一切的损失,好使近你的人得安适。我今不知前途究竟有多远,这条道路一去就不再还原。所以让我学习你那样的完全,时常被人辜负心不生怨。求你在这惨淡时期之内,擦干我一切暗中的眼泪,学习知道你是我的安慰,不求别人喜悦,以度此岁。

蔡苏娟

《暗室珍藏》

致 谢

我要向基督使者协会(编者注:Ambassadors for Christ, Inc.)的三位创办人——周主培牧师、蔡锡惠先生和蔡司丽安女士致谢。周牧师首先建议我将这些比喻写成小书,与朋友们分享;蔡女士协助润饰;基督使者协会的同工们则同心出版这本小书,作为我卧病五十周年的纪念。

我也要谢谢莱特女士(Mrs. C. P. Margie Wright),她是我多年的朋友。她为每篇文章配上圣经节。

限于篇幅,我无法向每位与本书有关的朋友一一致谢;这些年来,他们是神使用的器皿,帮助我学习他所指定的功课。我求主祝福每一位为了神的荣耀,协助我完稿的朋友们。

这本小书中,有一些比喻不是我创作的,而是朋友们分享的;在所有的比喻故事中,我只提供了一部分。但由于这些比喻是很久以前听到或读到的,我已无法记得出自何处;在此我也愿向那些未具名的作者们致歉并感谢。

最后,更重要的,我要感谢三个特别的同工:苏珊娜(Miss Susanna Eshleman),她从一九四九年起一直亲切地照顾我;黄惠慈小姐,从一九六一年起,一直是我的伴侣和助手;司徒自福女士(Mrs. Frances Stoltzfus),她就像我的右手一般,从一九五四年起,协助我处理来往信件。

蔡苏娟

1982年1月11日

《暗室之后》背后的一段传奇故事:从一则趣闻谈起

起源

1953年,随着英文版《暗室之后》一书的发行,蔡苏娟的名字不胫而走,许多美国人慕名前来登门拜访这位东方的奇女子。

1956年的一天,神学教授John Philip对使者创始人之一的周主培牧师说:“要不要去Paradise(天堂)?”

 回答既快捷又爽直:“当然了!”

 “好,明天去,怎么样?”

 “哇!太快了吧!”    

 “不远,两小时就到了。”       

 因着上述一段幽默又风趣的对话,当时还是神学生的周牧师结识了居住在Paradise, Pennsylvania(宾州乐园镇)的蔡苏娟女士。蔡女士从此成了他的良师益友。

蔡苏娟因交往了五年的男友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期间远离了神,深感对留美华人学生传福音的紧迫性。周主培牧师则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在北美驾车逐个地到校园探访,建立查经班,成立团契,推动学生事工。他们两人都从神领受了相同的使命,胸怀服侍留美华人学生、学者的异象。一致认為,中国的福音大门不是会不会打开,而是什么时候打开的问题,并且确定每年的中国国庆为“为中国祷告”日。感谢主!父神回应了他们恒切的祷告。如今,中国的福音大门正在渐渐地向世界敞开。

为此,在国际学生协会事奉的蔡锡惠夫妇邀请周主培牧师参与中文查经班的事奉,进而于1963年共同成立基督使者协会。其间,蔡苏娟曾特邀三位创始人到乐园镇的暗室中,互相分享从神而来的感动,对“为基督赢得这世代的华人知识份子”的使命有着惊人的共识。在1966年,蔡女士与有同样感动的玛丽·李曼一起,将李曼农场的土地捐赠给使者的事工使用。蔡女士成為基督使者协会最有力的支持推动者和忠实的合作伙伴。所以,我们每当谈到使者的成立,都会将蔡苏娟的身影,与三位创始人放在一起。

当时,蔡苏娟困居暗室已超过三十个春秋。每当使者在乐园镇举办学生退修会和家庭夏令会时,参加者都会来到暗室看望蔡苏娟,从她得到属灵的激励。不仅如此,她的名著《暗室之后》出版了三十多种译文。来自北美及世界各地的人们都络绎不绝地前来聆听这位属灵伟人的教诲和勉励。神的能力在她软弱的肢体上显得完全,不计其数的人因她的福音见证得救。然而,毕竟只是斗室的狭隘空间,即使有成千上万的人获得新生,与占全球数十亿的人口相比,不过是沧海之一粟。

而如今的使者事工已由美国东部推进到西部和南部,甚至跨洋到达英国和欧洲大陆。我们深信,伴随着新一波留学潮和海归潮,神必通过使者多元的事工将福音种子撒满神州大地。

(本文来源于“基督使者协会”的见证。)

《暗室之光》目 录

  • 编者说明
  • 谨推荐《暗室之后》(葛培理)
  • 《暗室之后续集》自序(蔡苏娟)
  • 《暗室珍藏》致谢(蔡苏娟)
  • 第一部 中国女孩(1890-1906)
  • 01 乐园的小鸟
  • 02 在逆境中成长
  • 03 高墙之内
  • 04 黄金时代
  • 05 苦毒之根
  • 06 富贵之虚谎
  • 第二部 “吃”洋教(1906-1931)
  • 01 墙外世界
  • 02 “吃”洋教
  • 03 千钧一发
  • 04 玛丽·李曼小姐
  • 05 圣灵的果子
  • 06 种子撒在好土里
  • 07 我的瞭望台
  • 08 走在宽阔的大路上
  • 09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 10 经过金门
  • 11 浪子回头
  • 第三部 病倒(1931-1949)
  • 01 病倒
  • 02 不灭的光
  • 03 在旷野漂流
  • 04 多了三只羊
  • 05 乌云和眼光
  • 06 古老的时钟
  • 07 集中营的阴影
  • 08 区区猎犬
  • 09 离别
  • 10 乐园
  • 11 百合花
  • 第四部 暗室之后(1949-1984)
  • 01 暗室之后
  • 02 畅销书
  • 03 我的同工们
  • 04 假期栖所
  • 05 各方的反应
  • 06 笨驴
  • 07 镁光灯下
  • 08 事奉增长
  • 09 圣灵的出口
  • 10 电影机开动
  • 11 好戏在后头
  • 12 远征费城
  • 13 干妈的手
  • 14 思念天家
  • 附录:暗室珍藏
  • 蔡苏娟遗言
  • “暗室之后”访问记(章力生)
  • 《暗室之后》译后记(况志琼)

《暗室之光》内容摘录

以下内容为本书第一部前三章之内容:

一、中国女孩(1890—1906)

1.乐园的小鸟

消息像燎原的野火一样,传遍了宾州的乡镇:李曼小姐带了一个中国人回来住!

真的!当我从那广大无边、多彩多姿的中国,初到宾州乐园镇来住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己好像多年前我在上海买的那只火鸡一样惹人注意。因为火鸡在南京很少见到。我听说美国人有个特殊风俗,喜欢在感恩节的时候吃火鸡,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买到了一只,准备送给我最敬爱的宣教士李曼牧师全家。我抱着这只放在笼子里的珍品,从上海搭火车到南京去。同车的人都挤过来,要看看这只怪禽。“它吃什么?”我不得不红着脸承认,我也不知道。很可惜,一到南京,有人喂它麦精牛奶,结果李曼家还未来得及把它烹制成精美的大餐,它就夭折了。

我终生的挚友和同工李曼小姐,用爱心把我带到美国来,就住在乐园镇的李曼家。那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十九年了,正像那只火鸡困在笼中,根本不能逃出来一样,有如以下这首诗歌的情景:

我是一只关在笼中的小鸟,远离青葱花草佳美田郊,为你被囚,我心何等高兴,终日向你歌唱吐露柔情。

因为我的主啊,这是出于你的美意!到美国后,我才体会到美国宣教士跟我一道去中国乡下布道的心情。人人都对他们的金发、蓝眼睛、白皮肤好奇,问东问西。通常只有我一个中国人陪着他们,因此有些乡下女人毫不客气地撩起我的袖子,要看看我的皮肤是不是真的跟他们一样的颜色。有时还问:“你是地道的中国人吗?”

我非常喜爱在美国的新朋友,可是我们需要彼此学习的地方非常多。他们会羞怯地排队进来看“中国女孩”,事实上当时我已经五十九岁了。他们又常常不知道怎样开口,在找不到话题来跟我聊天时,总是提出这个问题:“中国人吃什么?”

我尽量以最礼貌的态度回答他们,并述说我的童年。我的童年确实过得非常奢华。家中五打以上的仆婢听我们的使唤。所以我回答他们说:“在我的家乡,我们早上吃稀饭,配上馒头、咸板鸭、油鸡、炸油条,还有几种小菜,中午饭有一汤三荤三素,下午四点吃茶吃点心。两餐之间还有许多水果零食。晚餐是……”

我还没有说明正餐的山珍海味,他们已经睁大了眼睛,惊奇地说:“啊!我们还以为中国都是穷得只有米饭吃,住茅屋,指甲长长的,留辫子,缠小脚的呢!”不错,美国的生活方式与中国的那个时代,大不相同。我生活在清朝末年一个官府之家,慈爱的上帝没让我预料到,我会大半生过“金鱼缸”式的生活:常常展览在人前,极少有独自安静的机会;而且我曾这样病弱无力,非受人照顾不可,而我幼年最怕这种抛头露面的生活。

记得小时候,我哥哥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捉弄我这个“最平凡的小妹妹”。他们常嗤笑我长得跟我二十三个兄弟姐妹一点也不像。他们有的长得像父亲那样英俊,有的生得像母亲那样美丽。在亲友之间,母亲素有“北京美人”之称。因此他们常嗤笑我:“你不是我们的同胞妹妹,你一定是从茅屋捡来的!”他们这样使我变得又敏感又害羞。我常跑到奶妈那儿哭:“为什么妈妈的美丽一点儿也不传给我呢?”我怕见生人,就是碰上新年耍花灯那样热闹的场面,也只敢躲在奶妈背后,抓住她的围裙偷看人。如果要与生人同桌吃饭,我的喉咙就像堵住了似的,什么也吞不下。

中国富人家的女孩子,十岁以下可以和兄弟们一同在家中念书,到了十多岁,女孩就分开,另请女教师教书、女红和音乐。这时候我也就少受兄弟们的骚扰了。但到了过新年,在大家聚在一起庆祝的时候,他们又故态复萌的捉弄我。过年的时候,在我们家后花园里父母听不到的地方,我们真是尽兴而玩,不受打扰。我们有十八天的庆祝,大吃、大玩、演戏、赌钱。哥哥们围着我跑,当着我的脸两手击钹,笑我说:“看!看!你的脸盘这样圆!”我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又着急,又伤心,想发明一种新发型,可以遮掉半边脸就好。于是我变得更加孤独了,整天不想见人。

再大些的时候,我开始念中国古书。我喜欢写字,毛笔在手,就什么都忘记了。我也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得津津有味。“书比人更能做我的好朋友!”我这样跟自己理论,书真是为我打开了另外一个天地。那时我有三个愿望。这三个愿望,当时我以为绝没有要求得过分。我对将来的梦想,是过一种安静的生活,因此三个愿望,都集中在这方面。第一,如果我有一间雅致的书房,里面放一张宽敞的书桌,一把舒适的椅子,一盏台灯,可以无止境地安静读书、写字,那就满足了。谁知我的大半生却是在床上度过的!连最起码的需要都不能自己料理解决。毯子成了书桌。又因疾病损害了视力,我必须用放大镜才能吃力地稍微看点书。室内的灯和窗户都要用黑布遮起来,因为我的眼睛对光特别敏感。这样差不多五十年来,我做了“暗室之后”。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有一架漂亮的钢琴,不是为了表演,只是为了表达我心中涌出的诗歌。自从我脱离佛教归向基督以后,主耶稣将喜乐和谐带入我的生命中。我喜欢弹中国乐器的七弦琴,又从西教士处学弹钢琴。可是差不多半个世纪以来,我的病不容我摸任何乐器,也不能听什么声音,别人很难听得见的声音,在我的耳膜上却像是敲响了一千片锣。门外公路上的货车声,像是瀑布在怒吼。初来美国的时候,许多个黑夜,我都用手指塞住耳朵,苦恼万分地想:如果他们要开得这么快,为什么不在白天开呢?每当疾病再度发作时,我总像听见几百个纺线机在我脑子里转动一样。

我的第三个愿望是拥有一间精美的图书室,里面整齐摆列着各种我喜爱读的书籍,分门别类——方便我找得到。可是我珍藏的中西书籍,都因每次的逃难散失了。剩下的几本重要书卷、信件,就塞在床底下的纸盒里,只绑了不同颜色的彩带,以此识别。想当年,在那么养尊处优环境中长大的我,哪肯床底藏放东西,而现在若不想麻烦别人,就只能把最需要的东西藏在床底下,可以自己弯身去找。

我还有些简单的愿望,譬如在凉爽的树林中散步,在田野间跳跑,在清澈的溪水中赤足嬉戏,爬山到书上念过的地方去游历。我刚生病的时候才三十九岁,正是生命最旺盛、事奉主最热烈的年头。那时医生警告我说:“你可能要卧床三个礼拜。”我忍不住哭了,三个礼拜就差不多一个月了,我怎么受得了这么久的病?谁想到现在竟然躺了几乎半个世纪!

我早年的愿望差不多都没有实现,是不是上帝对我残忍呢?不!“他未曾留下一样好处,不给那些行动正直的人。”(诗84:11)我怪上帝不公道吗?不,“泥土岂可对抟弄它的说,你作什么呢?”(赛45:9)在这么多年来的病痛中,我绝对不敢问上帝为什么叫我受这么大的苦?我只问他: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学保罗见证说:“我无论在什么景况,都可以知足……”(腓4:11)我相信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是上帝替我作的最好的选择,比我所有的愿望更能满足我的心。在他所安排的事中,我决不失望。

1953年写完《暗室之后》以后,我以为我的生命史就此完结,下一页无疑是我想望的“完”这个字。然后我要从暗室中回到天家与我光明之主耶稣基督面对面相见。所以写《暗室之后》那首诗时,我想未完之路实在不长了。可是我的主有不同的计划,在宾州乐园镇,这个新舞台上,我生命史的续集将要上演。

上帝从世界各地带领人到这个偏僻小镇来,而病弱的我,常常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迎合他们灵性上的需要。但是圣灵总在我心里,一次又一次地亲自供应话语,通过我这个软弱的器皿说出来。耶稣基督,我暗室中唯一的光,也是世上的光,继续不断地照亮那些来到我床边诸男女老幼的心,深愿一切的荣耀都归于上帝!

2.在逆境中成长

那一天是农历二月十二日,中国老百姓正在过花朝节,普天同庆万花生辰,各处树木大小枝头都缠满了红布条。红布条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喜气洋洋地将生日祝福送给初放的花儿们。

我父亲却在总督衙门忙着批阅公文,没时间去庆贺佳节。这时,听差进来向他报告:“恭喜大人!又添了一位千金,母女平安。”

“又是个女的!”我父亲叹了一口气,“一共十八个孩子了,太多!实在太多!”

“太多”便成了我的乳名。我的出生虽然并没给父母带来多少欢喜,他们却也没有忽视我,照例向亲友送红蛋报喜。在我满月的那一天,亲友们就带着绣花帽子、童鞋、围兜等礼物,到我家来吃满月酒,酒席上特备了一大碗鸡汤面。这面条是长寿的象征,中国人在生辰筵席上总是会摆上一碗的。

我父母虽然认为十八个子女已经太多,可没多久,我又有一个妹妹呱呱落地。他们给她起了个乳名叫“满堂”。在她之后,又生了个妹妹,这已经是第二十个了,所以她的乳名就成了“多余”。我的姐妹们都很好看,只有我相貌平平。不过,唯独我这个“太多”离开深闺,进入教会学校念书,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有幸写成此书献给各位读者。

我老家在杭州,坐落在华中靠海之处。蔡家世世代带居住在这里,先人坟墓也安放于此。杭州是中国名胜之地,云英绕山,西湖如画,有古寺高塔掩映其间,还有湍急的钱塘江潮水,自城南横扫而来,涌入狭长的杭州湾,在湾口与春秋二季的海潮相遇,激荡而成一片怒潮,潮水倒涌入江内,远达数里,江岸皆为潮水所没,这一奇观被称为杭州潮。杭州的确美不胜收,所以有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我祖父生于十九世纪初期,当时中国还在满清帝王的统治之下。他中举之后,又通过了京试,朝廷就派他做广东这一南方重要省份的抚台。于是,他告别了自己在杭州的妻子、六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远离家乡,只身南下,到任不久便不幸染疾逝世。我祖母听到这一噩耗之后,痛不欲生,接连几天像木雕一样呆坐不语。无论儿子们如何劝慰,她总是不吃不睡,不言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前面那一块地。现在,她自己无依无靠,下面却有六子一女要她抚养。祖母素来养尊处优,现在却要日夜不分地操劳起来。她不得不遣散仆役,卖掉房屋,将细软衣裳典当出去,全家都得过喝稀粥吃咸菜的日子。不过,她决心不辞一切劳苦,供儿子们念书,要把书香门第之风传扬下去。

我父亲在叔伯中排行第二,他常常给我们讲自己幼年时所过的贫苦生活。每当我哥哥们抱怨功课太辛苦的时候,他便会反诘他们说:“你们以为我是怎样求学的呢?我们没有老师,连所需的课本也没有。我要冒着大风雪,走上好几里路才能向别人借到一本书,而且还要答应在几天之后一定送还。然后,我和你们的叔伯们在辛苦工作一整天之后,围坐在桌前,借着桌上一盏小油灯的微弱灯光赶着抄写那本借来的书,饿了就抓一把篮子里剩下来的冷饭吃。到了冬天,我们的手冻得连笔都拿不住。你们才不知道什么叫作辛苦呢!”

尽管如此,这个家还是维持了下来。父亲和叔伯们自修苦研,大的教小的,到了弱冠之年,就预备好了要像祖父和曾祖父一样参加科举考试,进而踏上仕途。唯有姑母,因为是个女子,就没有让她读书,只让她学着操持家务而已。

我父亲和伯父在杭州中了秀才之后,便一起去南京应试举人。到了指定的那一天,兄弟两个一同进了考场。他们俩都穿着蓝布长袍和黑马褂,头发编成光洁的辫子,戴着黑瓜皮帽,各自带了一个考篮,里面装有水果、笔墨和一副碗筷。

考场入口处张灯结彩,大门边的两个公差粗略地搜了一下这两个年轻人的身,看有没有夹带小抄或书籍。之后,他们进到了一个露天的大院子里,已有很多考生和公差在那里,有的站着,有的走动。考场中间有一座高大的阁楼,四围成列考棚中的情形可一览无余,每列考棚有一百间左右的考房,考房正对着狭长的走道,前面是敞开着的,并无任何遮风挡雨的物什。

两兄弟非常紧张,他们形影不离,相互壮胆,但不久后便被拆散到单间考房中去,各自把考篮放在了各自的考房中。考房只有电话亭一般大小,每个单间有一块窄窄的木板当坐凳,墙上有一个放灯的壁龛,钉着一只挂考篮的钉子,另有一块木板当桌子用。

不久,考官们就把考生召集到大院子里点名,并发给每个考生一卷纸。考生只能用这卷纸答题,因此每个人都会小心翼翼地把纸卷放在衣袋里。天色渐暗的时候,考官们便到各街门前举行隆重的关门封门仪式,这表明考试即将开始。在三昼三夜之内,任何人因任何缘故都不得出入考场。

有位考官会从那座高大的阁楼上走出来,打锣把所有的考生都召集到大院子里。大家抬起头,见他一边摇旗,一边高声喊叫道:“喂!亡灵幽鬼哪!这些考生站在这里,你们可要看仔细了!若有谁曾经得罪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啦!”那些紧张的考生们信有邪灵,吓得瑟瑟发抖,有的怕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不久锣又响了,考生们这才回到各自的考房中去。

有个公差打着个大灯笼,灯笼两边写着考试题目,缓缓地从每个考房前走过,让每个考生都能清楚地看到题目。在这三昼夜中,考生们不能躺下睡觉,也不能与任何人交谈。一个公差会在走道上来回巡查,预防考生作弊。

吃饭的时候到了,锣声响起,每个考生都拿起自己的碗筷走到大院里去,那里有大锅大锅热气腾腾的白粥,各人按己所需把粥盛在碗里,“呼噜”一下大口喝完,然后各回各房。考生们长期备考,心里焦虑不堪,再加上注意力集中的时间过长,因此每次考试都会有几个考生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死在考场上,他们的尸体全都会通过墙边的一道暗门运送出去。

应试文章写完之后,每个考生便将自己的姓名写在考卷附袋内的纸上,密封好之后就把考卷交给考官。这时大门才会打开,考生离开大院,个个精疲力竭,什么话都不愿说,只想急着找个地方躺上几个小时。这种考试制度十分公正,考生必须熟读四书五经才能做得出考题。考官们会批阅每篇文章,根据文章本身的优劣来判定高下。分数最高的考生往往会得到官职。这种科举制度已在中国实行了有一千多年。

一天,有个报信的拿着报帖来见我祖母,报帖上通告,我父亲已经高中了!祖母手头没有钱来赏这个报喜信的人,于是就拿自己最好的一件外衣到邻舍那里押点钱来打赏。祖母和父亲都十分欢喜,可伯父很失望,回到自己房间里大哭起来。不久,又来了一个报信的,报帖上通告,我伯父也高中了。于是祖母又拿了件外衣到邻舍押钱,打赏给第二个报喜信的人。全家人都坐下来庆祝这件大喜事,大家虽然穿着破旧衣服,心里却是无比自豪。

家里每个孩子最后都在朝廷里居高位。大伯父做了直隶藩台,住在天津。父亲做了江苏藩台,住在南京,不久后就升为制台,并兼任很多重要职位。三叔在京城做了高官(京畿道尹),四叔做了保定知府,五叔做了扬州知府,六叔在湖北省做了襄阳知府。而那位素来不起眼的姑母,后来嫁了皇帝的太傅,他的官阶可比家里其他所有人都高!这就是苦境中结出的甜美果实!

多年以后,我的父亲成了南京考场的主考官。那时他常常穿着锦袍,头戴后缀孔雀翎毛、顶珠丹红的帽子(只有最高官阶的人才能戴这样的帽子),坐着八人抬的绿色大轿出行,还有穿着号衣骑着马的人前呼后拥地跟着。

父亲非常同情穷苦人,为他们做了很多事情。在考试期间,一天晚上,他想看看下面情况如何,于是脱下官袍,换上公差的衣服就下了阁楼。在黑漆漆的大院子里,他听到有人在呜咽,然后发现有一个考生蜷在石阶上伤心欲绝地哭泣,便问:“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

那人边哭边说:“在下姓洪,是无锡人,家母守寡,家境贫寒,无力送我赶考,后来有几个朋友凑了些钱,借给我应考。可我写好的文章从衣袋里滑了出来,掉进粪池里去了!天哪,我没了卷子,失去了应试机会,又不敢回去告诉家母,她会伤心透顶的,现在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父亲非常同情他,于是对他说:“我还有一卷不用的试卷,可以送你,这样你就可以重新答题了。你在这里等一等就好。”不一会儿父亲就拿了试卷过来,那考生抬头看他的脸,认出他就是主考官,立刻向他磕头,说:“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您可救了家母和我两条命啊!”

在中举之后,父亲联了一段奇怪的姻缘。在中国,男女年幼之时,常常就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婚事定下,而未婚的男女双方可能根本素未谋面。有时,父母们甚至还会指腹为婚。我父亲年纪轻轻就和一个他从没见过面的少女订了婚,女家远在北京。那时还没有邮政局,接连几年都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于是祖母催他进京完婚,并把妻子带回家。

父亲长途跋涉几个月,到了北京之后才惊讶地发现,她早在两年前就过世了,在那儿等着他的是她的棺柩!根据中国传统,她仍是他的正室,因此他必须得把她的棺柩带回杭州,并在蔡家坟山里下葬。第一个妻子既然已经过世,他就得要续弦,于是就娶了一位杭州女子,可那女子在为他生下七个孩子之后,也早逝了。在她过世之后,他再次进京,娶了一位自己深爱的美丽少女。这就是我母亲,她不仅美丽,而且还很能干,是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她身材颀长,容貌秀丽,皮肤如象牙一般细致光滑,乌黑的头发梳得光洁整齐,挽了个髻搭在颈项上,戴着金玉的妆饰。她为父亲生养了十五个孩子。她要伺候丈夫,又要照顾儿女,还要主持这样大的一个家庭,责任实在过于繁重,于是就劝我父亲纳妾,好分担一些家务。后来这个侍妾也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这样偌大的一个家,哪怕在大家庭较为普遍的中国,也可算是较为少见的了。

父亲任过几个官阶很高的职位,派驻过好些地方,后来他去了南京,1870—1910年间就定居在那里。

3.高墙之内

北京位于多风多沙的华北大平原之上,是“北方的京城”。在这座城市的高墙之内,住着满清慈禧太后,她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统治着自己那庞大的帝国。南京则是“南方的京城”,坐落在长江流域的青山绿野之间,向来是华东地区的政治中心。在满清政府被推翻之后的五十年间,历届政府都建都于南京。这座城市位于长江南岸,距江口约三百多公里,高高的城墙随地势起伏而筑,把这座大城围在墙内,城墙开有九个城门,城门之上建有城楼。在城楼上可以看见自城门进出的车水马龙,有背着货的苦力,轧轧作响的独轮车,跑得飞快的人力车,破旧不堪的马车,还有崭亮的小轿车。每种车辆都勾勒出古老城墙在那个年代所历经的几许沧桑。

我出生在南京,在姐妹中排行第七,因此别人称我为“七小姐”。谁也不曾想到,我将会亲眼目睹南京脱下满清黄袍,穿上民国制服,然后改成日本军装,随即又穿回民国的装束。

我父亲当年做江苏藩台时,坐着绿呢大轿出入城门。与此同时,就在这城墙之外,拓荒宣教士们住在一艘小船上,等着找到可以落脚之处。之后追随他们的脚踪而来的宣教士络绎不绝。教堂、学校、神学院、大学、医院以及宣教士住所开始遍布全城,这是他们热心事奉的事实证明。在这些地方周围居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社会风气也改善了,由此可以看出他们的事奉在属灵上的持久果效。1911年,革命党人从南京周边的山坡水地将城包围住,赶走了满洲人,并为国父孙中山担任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铺平了道路。十六年后,蒋介石同样通过这些城门进驻南京,并在此立都。距此仅十年之后,日本部队于1937年炸开城墙一角,进入南京烧杀奸掠,大肆屠戮。过了八年,日本人战败投降,蒋介石再度入驻南京城门之内。

我的家在王府大街,里面情形我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家里有多个厅堂、庭院、住宅和花园,就像一座围在高墙之内的大迷宫。大门富丽堂皇,两侧各有一个石狮,进了大门,又是嵌着铜环的重重朱门,在这些门的两边,排放着几个供跟班们坐的长凳。再进去就是大院,院子尽头是一个大厅,里面摆放着精雕细琢的红木桌椅,有几幅巨大的字画挂在墙上。再向前走,穿过厅堂的后门,又有一个大院,院子尽头又是一个大厅。不过,在这个院子的两边却各有一个像满月的圆形月门。从一道月门进去,有个金碧辉煌的厅堂,朱红镶金柱,雕花格子门,壁顶绘有精美的花纹,家具都是雕花紫檀木做成的。我的父亲就在这里会见客人。他若要结束与客人的会面,只需要端起茶杯,仆役们立刻就会吆喝:“送客。”

漫步在院宇厅堂之间,亭台楼阁令人赞叹不已。这边是个带凉亭的花园,园中满了玫瑰;那边有座藏书楼,我的哥哥们正在念书。接下来,我们就会走到一个水池旁,池里有假山,池边有垂柳,孩子们在那里玩耍,观看池中鸳鸯戏水。在池子后面有一个绘有彩纹的戏台,每逢喜庆大事,我们便找戏班在这里唱戏。戏台边是一个莲池,池面上有水榭看台,我们会坐在看台上喝茶、嗑瓜子儿。在墙上所设的门形状各不相同,有月牙形、叶形、扇形,还有花瓶形的门。墙上所嵌的窗子也设计得别出心裁。园中满是花树和各样奇花异草。

倘若所穿的是另一道月门,便走到我们全家人住的屋宅前了。大多数屋宅是由七个房间组成的一列屋子,安着花格子门。每列屋子都得要经过当中的一个房间才能进屋,这个房间就是饭厅。饭厅前部有一个方桌,周围摆着几个小凳子,孩子们就在这里用早餐。饭厅两边是卧室,房里的床全上了漆,方架雕花,镶着珍珠母,床上整齐地叠放着鲜艳亮丽的被子。

这些厅堂和花园都有各自的名字,如宗祠堂、紫藤阁、玉兰书斋、白鹤塔、翠竹苑、花狐亭等。

让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家庭吧。

在我年幼之时,家中还有八个子女尚未婚配。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仆人专门伺候,其中一个是贴身侍从,无论我们走到哪里,贴身侍从都要跟着。小孩子有奶妈照料,奶妈至少要带孩子三年,与那孩子的生母无异。我的奶妈照料了我十六年,因此我们俩非常亲昵。

中国孩子自幼要学的一项重要礼仪,就是说话要守礼,对长者尤其要恭敬有加。我们见面寒暄不是说“早安”、“晚安”或“再见”,而是称呼对方的辈份排行,如“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六妹”、“大伯”、“二嫂”等。我们从来不准直喊人家的名字,因为直呼其名会被视为无礼之举。于是,为了练习称谓,我不得不见了猫称“猫妹”,见了狗叫“狗弟”,见了马喊“马兄”。我的父亲为儿子们请了两位男老师,为女儿们请了两位女老师,一位教音乐,一位教女红。父亲还想让我们通晓中国历史,于是特地请了两位讲历史的先生教我们。

女孩子满了六岁就要缠足。父亲虽不赞成这样做,母亲却注重实际,知道社会上仍旧认为名门淑女要裹了小脚才能嫁得出去。她命令我缠足,见我痛得眼泪直流,于心不忍,到了晚上便替我解开缠脚布,并轻轻帮我按摩,所以我的脚没有伤,而我的姐姐们,她们都缠足,脚裹得越来越小。过年的时候,母亲不准我穿红绣鞋,指着我的脚说:“看你两只脚,大得像船一样!你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只配穿黑鞋。”

我的哥哥当中有八个已婚,他们的妻小全都和我们住在一起,不过他们住在各自的屋宅中,各有各的仆役随从。至于已经出嫁的姐姐们,自然是住在夫家。我还有二十多个堂亲,是我叔伯们的子女,也和我们一道住。每个嫂嫂和堂嫂都有自己的贴身丫鬟帮她们梳头穿衣,服侍她们的一切饮食起居。

我家的厨房有一个总厨长,有十五个人给他打下手,各院膳食全由他们烹饪,不过各家用膳则是在各自的屋宅内。所有仆役全住在府内指定的房间里,因此,这些厨子们还要负责喂饱他们。负责管理花园的是一位总园务,有好些花匠帮他做事。还有一个屋宅特设给裁缝师傅们住,全家上下的衣服都由他们缝纫。另外,还有很多轿夫和马夫。到了晚上,有两个更夫打更巡夜。我们家还出钱雇了两个贼头赶贼。他们在深夜跃上屋顶,吹口哨警告其他贼偷不得近屋,却常常吓到我们。所有仆役全由几个管家负责管理,这些管家都各有各的手下,还有一个账房先生经管银钱支付。母亲则统管一切——要照顾儿子、女儿、媳妇、侄媳妇、孙子、孙女,还要管理所有男女仆役。管家们有事,必须要向她禀报,然后再把她的命令传达下去。她得要督理家中规矩,并使这个大家庭井然有序。她的治家秘诀就是:要求所有人谨守礼节,绝对服从家规,不过在各家内部事务上则放权,由各家主自己负责处理。

每日早晨用过早膳之后,所有儿女、媳妇和侄子、侄女都要到我父母的住处请安。他们只消喊声“父亲!母亲!”即可,若没有什么吩咐,就各自回房了。

父亲身材高大瘦削,总是威严持重。每天傍晚,他都坐着绿呢大轿回来,仆役们会穿着号衣,排队列在大门两侧,将灯笼高高举起。在他下轿的时候,有一个侍从会走在前面给他开道,边入内院边喊:“大人驾到!”我们做子女的听到这个信号,就立刻在厅里按序排立,向他请安,他总是点点头,算是答礼。然后,侍妾小玉就会走上前去,替父亲脱下绣花官袍,并为他换上便袍。除了在这些正式场合之外,我们做子女的很少能见到他……